宝马成为合资股比开放后的第一位进攻者，华晨败退。

这是一次生命不能承受之重，东北那老迈的背脊仿佛又弓了一些，花白的眉毛又添了些寒霜，过去的健硕早已成为梦寐。30年间，昔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荣耀早已变成了发展困难户的沉珂痼疾。数据触目惊心地呈现一个事实，东北经济的衰退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。

1978年全国前十大城市，被东北揽下四个，为首的长春高居第五位。到2017年，东北不仅没有一座城市进入全国前十，最高的大连也只排名第17。而从14跌落到71的鞍山经历了最惨烈的崩盘。

大量的年轻人选择逃离东北。医生、教师、企业管理者和技术人才等高素质人才成批地流向经济发达地区，高素质人口的流失，不断影响到东北经济的发展活力和后劲。

几十年来，东北的上空一直飘着一个幽灵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，却无比强大、无时无刻不在的幽灵。这个幽灵徘徊在东北大地，成为东北经济最大的桎梏，然后将东北拖入死一般寂静的深渊。人们眼睁睁看着这块充满悲情的黑土地衰退、没落。

只有好的开始是不够的

这几年鲜有新企业进驻沈阳，五年内几乎没有，不管是国企、民企还是外资企业，大量企业还在撤退。整个东北经济没有活力，充满死气。

这个幽灵本可以被驱散，这里也曾经呼吸过自由的味道，但一切却又无奈地回到原点。2016年8月28日，为了拯救国企与经济，本钢、华晨等9家大型国企股权被出售，此时距离最初的沈阳金杯首次发行股票已经过去28年。辽宁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。

1988年沈阳金杯汽车向国内外发行1亿元股票，历时一年有余，却无人问津，回响寥寥。仰融在1991年7月22日，以1200万美元买下金杯汽车40%的股份，之后他又安排了一次关键性换股，将控股比例扩大到51%，成为公司的绝对控股方。

当令人头痛的“颠覆者”仰融真正进入华晨之后，华晨帝国资产一度达到246亿人民币，旗下包括至少4家纽约、香港、上海的上市公司及大量非上市公司160多家，气势直逼一汽、上汽。当别人还在探索中国汽车产业道路的时候，华晨汽车已经摸索出三条道路：技术引进之路的金杯、合资之路的金杯通用与华晨宝马、中国品牌研发之路的中华。

通过近10年的运作，华晨帝国已经初具轮廓，旗下业务涵盖整车制造、发动机生产、零部件供销以及汽车分销等领域，被同行惊呼为“第四汽”。而且，华晨的迅猛发展必然伴随着“走向全国，去东北化”阶段，但这又与地方利益产生了巨大矛盾。从华晨系全部作为国有资产被辽宁省政府接收开始，东北在最具改革可能性的一刻，在经济最进步的一刻，放弃了。

一个由“私”转“公”的改变，华晨竟打满方向，一个扭头，义无反顾地驶入了掉头方向。仰融离开三年后的华晨仿佛又回到了老金杯时代，产品体系混乱，渠道建设迟缓……从此，东北经济的车头也距离长三角、珠三角，越开越远。

有学者如此评价：某种意义上，仰融是一个符号，他是辽宁乃至东北在政治与经济、老路与新路的选择中，有意放弃的最精华的部分。而东北，至今仍藏匿着计划经济的遗腹子，在自主品牌发展的雄关漫道上，抱残守缺之下又如何与沿海自由的市场经济一决高下呢？

“我知道好多人都骂我不搞自主品牌，但其实，别人比你强就是比你强，要勇于承认嘛。”祁玉民是典型的政府官员角色转换的国企决策者，他最爱说的就是以市场换技术，还有供给侧改革。

长期坐享其成早已经让华晨丧失自主发展动力，也完全浪费了自主汽车发展的黄金十年。2017年财年，华晨净亏损8.62亿元，但得益于宝马的贡献华晨中国的整体收益达到43.76亿元，增幅达到31%。

提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口号从未停止呐喊，政策还在扶持，资金仍在补入。然而，困局依旧困顿，原来的问题还顽固地坚守阵地，官本位思想纹丝不动。

“投资不过山海关”的尴尬

一位经济学家为东北创造了一个名词，叫“结构性问题的非程序化结局”，指的是如果你要在东北办一件事情，没有熟人、没有关系，那么你将寸步难行。

在这里，机会被官本位钳制，失去了平等的竞争机会。如此的营商环境，给试图进入东北的外来资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障碍。渐渐地，东北出现了“投资不过山海关”的尴尬。而宝马36亿欧元对华晨增持25%股份后的绝对控股，将这一沟绝望的死水，吹起了圈圈漪沦。

华晨败退的那天对中国汽车产业是一记当头棒，吴晓波甚至将华晨的落败编入《大败局Ⅱ》中，和当年健力宝由盛转衰的故事一起成为分析中国式失败的典型案例。毋庸置疑，这条鲶鱼换来不易。

作为第一个突破50:50持股规定的跨国车企，宝马在华晨宝马的持股比例由50%增加至75%，此后在各方面华晨将完全失去对于华晨宝马的控制，从人事任命到股东大会召开，董事会召开，再到相关决议都与华晨无关。

东北在赌，用华晨自主品牌的发展机会，换来东北经济可能改变的机会。现在人们很难相信，曾经的长三角、珠三角也有着严重的官本位思想，随着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台资与港资的入驻，这些地方不得不适应新的市场改变，不得不在市场博弈中逐渐淡化官本位。

而宝马除了增持股份，更是强调将新能源车全部放在沈阳生产，在宝马的规划中，新工厂将生产iX3，这是继i3之后第一款BMW品牌下的纯电动车型。科鲁格承诺：“未来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一辆宝马X3纯电动汽车，都一定是‘中国制造’。”未来3到5年内，华晨宝马的年产能将会扩增到65万辆，并创造5000个新的工作机会。在全新的投资之下，宝马将在沈阳建成护航宝马未来发展的最大航母舰队。

或许随着宝马在沈阳更激进的布局，人们会在新注入的资本中被迫找回迷失已久的初心。东北会不会真的从此驱散幽灵？还是面对巨大的深潭，只能望洋兴叹呢？现在我们确实不得而知。可以确定的是，什么时候市场经济的自由基因灌入东北干渴的喉咙，这片悲情的黑土地才能有希望。